解嚴前後的鏡頭翻轉──何經泰

注視著邊緣,因為故事就在那裡

戒嚴解嚴,改變了台灣人面對鏡頭的方式,半暝催魂查水表,白色恐怖的後遺症就是,人們害怕(不信任)相機鏡頭,何經泰的「白色檔案」系列暗示著一個時代的展開與另一個時代的結束,近年來台灣公民運動蓬勃,國家暴力甚至會變成了被拍攝的對象,攝影的解釋權已經完全被翻轉過來。

攝影:蔡仁譯

新台客01何經泰

台灣知名攝影師,一九五六年出生於韓國釜山,畢業於政大哲學系。
曾任《天下雜誌》、《時報周刊》等攝影記者,現任《明報周刊》副總編輯。
一九九○年展出「都市底層」,一九九一年展出「白色檔案」,一九九五年於誠品書店及台北攝影藝廊展出「工殤顯影」,並參加布魯賽爾國際藝術節,二○○三年於台北NGO會館展出「工殤顯影 ─家族陰影」。此三部曲亦是他最知名的作品,影響無數人關注社會邊緣。他同時於二○○三年榮獲第七屆台北文化獎。

曾出版攝影集《都市底層》、《白色檔案》,並擔任《工殤:職災者口述故事集》、《木棉的顏色》等書的攝影工作。

黃子欽x何經泰對談精選
尊重被攝者,是你想要保留人性的部分

──我想這是因為你的三個系列都以人為主,因此一定得處理人的問題。而人在其中是關鍵,倘若不處理,直接拍了走人,那共構的力道就會消失。

何:但因為創作者追求的往往是最大的自由度,而報導、肖像,會受限於對象,沒有對象就沒有質感,所以是個難處。

──這讓我想起魂魄的概念,有些創作者將人拍得像是屍體,或者透過合成,讓人呈現屍體的狀態。這關乎如何處理與書寫身體。我覺得你在「工殤顯影」碰觸了很有意思的邊界,就是你自己的邊界。

何:是啊,當時我碰觸到的是自己,所以混亂也是在這個地方。

──拍這個系列時,你很確定被攝者是一個身分。他是要被保留的。

何:因為是在拍攝他本人,所以不能太造次。他是你的拍攝對象,而他呈現的又是他自己的時候,必須得去尊重他,不能讓他感到不舒服。

──所以你覺得這樣的尊重在你的作品裡是必要的,還是你也可以不去尊重?或是你覺得尊重是你想要保留人性的部分?

何:我覺得要尊重。所以前面才提到肖像攝影會因為對象有限制。我的作品鏡頭角度幾乎都是平平的拍過去,因為這是尊重對象。但萬一不是呈現他,而是作為模特兒來拍攝,那或許是不用考慮這點的。

〈都市底層-徐郭秀〉

〈白色檔案系列作品〉

何經泰作品,刊載於《思秘想像》

書法文藝復興──何佳興

用線條及字型與觀者對話

宗教信仰深深影響台灣民間的美學、音樂、色彩。層層的殖民(日本、國民黨),讓人身分認同錯亂,媽祖、觀世音菩薩、土地公,扮演了關鍵的角色,帶來風調雨順的力量,甚至國泰民安。野台、廟會、神壇、符咒書寫、常民時令儀式,孕育出豐富的台灣符號。何佳興將當代精神帶入書法篆刻,強調東方線條,並將身體書寫跨界到裝幀、書法、表演藝術。

攝影:蔡仁譯

新台客02何佳興

大學主修書法篆刻與當代藝術,畢業後則從事藝術創作與平面設計,一直在兩種極端之間遊走並尋求融合。透過設計曾向音樂人陳明章、林強、攝影師關曉榮、編舞家鄭宗龍等各領域藝術家學習,思考理解不同領域的藝術經驗。

他在創作中書寫,發表篆字變體的實驗展,陸續推出「寫字.寫相」、「青春暫度」等展覽。

為大眾熟知的則是他的書籍裝幀,他看待書籍裝幀一如藝術創作,堅持整本設計包括書封與內頁全由自己完成,設計上亦可看到他藝術作品中的書畫元素,代表作品如李叔同《金剛經、心經──弘一大師手書》、大江健三郎《優美的安娜貝爾.李 寒徹顫慄早逝去》、荒木經惟《寫真=愛》,以及獨立出版《二色心經》等。

黃子欽x何佳興對談精選
如果生活整體是個圓的話,創作還是我的核心

──你喜歡書法篆刻的哪個面向?如果當代藝術能夠給你一個比較自由的創作,那傳統這邊提供給你的是什麼呢?

何:刻印會讓我專注。客觀來說,若能把當代藝術與傳統結合起來,對創作者是比較平衡的,有一個定性的訓練,但同時也不會抹滅壓抑你的創造性。當然書法本身絕對不是壓抑創造性的,只是教法還有訓練的過程很容易會造成如此;而當代藝術易在訓練的過程趨向創造性,只專注在創作上卻容易忽略其他生活的層面。

鄭宗龍《在路上》演出海報設計

──就目前來說,在心境上是怎麼面對這些工作的呢?

何:我們聊了不同領域的媒合,透過創作、設計接觸了各式各樣不同領域的人,這些是讓我在創作與生活更密切結合。現在我會意識到,這些事情是用來溝通。以前比較專注自身,追求自我表達;現在則會覺得已經做得差不多了,該說的話快完結了,所以比較關注能否透過這些事,與不同的人溝通學習,溝通越是緊密,就能更加了解彼此。

如果生活整體是個圓的話,創作還是我的核心,設計是圓旁邊不同的管道,我在核心上累積,同時持續在管道上與不同人互動、對話、溝通,圓的最外邊則是社會。
我覺得這是雙向的,現在我最在意的就是互動的過程,不一定用什麼形式,不一定是寫字、畫圖、生活風格、藝術,只要能透過創作溝通對話的可能,我都覺得滿好的。設計案也是,因為每個設計案都會對應不同的人與議題,我還滿開心在這樣的過程學習。以前會追求極致、設想一個理想的終點,現在則會覺得沒有那個終點,盡力而從容的持續就好了。

《寫真=愛:直到生命盡頭,我依然相信寫真》書籍裝幀設計

〈青春暫度〉

歷史拾荒考察──陳淑強

為破爛找到第二生命

台灣島上滿布爭議性的「歷史贓物」、「無名空屋」、「大型工業廢墟」、「退流行物件」,使用這些借來、偷來、拷貝來的內容,再現新動能,就是拾荒藝術。陳淑強撿拾碎片拼裝,轉換拆船廠的身體經驗,創造出有生命感的裝置雕塑,曾經參與的甜蜜蜜、破爛節、龜山工廠,則好像「人造山洞」,闢造這些孔穴來實現夢想,在歷史錯亂糾結的島嶼,成為讓生命真相浮現的出口。

攝影:侯俊偉

新台客03陳淑強

一九六九年生,畢業於泰北高中美工科,從事藝術與文字創作。
參與台灣小劇場與噪音藝術最蓬勃生猛的時期,包含開設「甜蜜蜜咖啡廳」(第一屆「小劇場藝術節」舉辦地),主辦「生活破爛節」、「生活破裂節」與「1995後工業藝術祭」,並幫MTV電視台與社運活動製作道具。

工業藝術祭」,並幫MTV電視台與社運活動製作道具。

近年則從事金工藝術,展覽有「渙象」、「一間一線」、「蜉遊桴」、「銀約翰」等。

黃子欽x陳淑強對談精選
拾荒,發掘物品的第二生命

──應該先講你開始拾荒的感覺?

陳:拾荒的感覺啊(笑)。這麼說吧,我每次去某個地方,看到有些被人丟棄的東西,它本身還有很多的可能性,會覺得可惜。它是有美感的東西,但是卻被丟棄了。

──難道新的東西沒有美感嗎?

陳:新的東西有一個問題,它沒有經過時間的洗禮,沒有被人觸摸過,沒有跟人培養過什麼。所以新事物的特徵是:新,但是沒有生命力。

假若一個東西不斷被某個人拿在手上把玩了幾十年,結果這個人走了,東西卻還是留著,那這個東西對我來說就會很有感覺,因為它經過時間的洗禮沉澱,它曾經被投射了許多的感情或者其他,它是被關照過的。

新的東西沒有這個屬性。當然新的東西也是很多人關注與通力合作之下才做出來的,可是那個誕生的成品是成千上萬的,它們都等著要跟某些人發生關係,它才會有其他的意義存在。

陳淑強,〈椅子〉

〈阿強〉

──你剛才講材料的選擇,已直接講出你的偏好,你的偏好就是開發第二生命力,發掘這個物品的第二生命是什麼。

陳:在創作上,我相信我的眼光是受限制的,因為我只是一個人,我的觀點是有限的,所以如果要用我的觀點做最後決定的話,我認為那個決定一定是不完整且有缺陷的,寧願讓其他事物做最後的決定。

所以我會找到某個東西,對我來說那個東西的意義已經超過我能提供的了,我願意寄託在它之下,利用它為主體形成一個作品。

〈頭 - 浮游I〉

昆蟲的假寐療癒──川貝母

把小事想到最極端就會出人意料

許多人的「日常」,也可能是別人的「非日常」,記憶中的街道,有這麼多的招牌?這麼多的訊息?雜訊有時會被消除,記憶也會自動做出選擇,這個風景,那個角落,這個仰角,那個車窗。在川貝母的作品中,我們共同體驗這些陌生又熟悉的虛擬時空。一種無法逃避的觀看壓力,似乎讓時間空間扭曲變形,有如注視昆蟲的龜息假死,帶來療癒效果。

攝影:郭涵羚

新台客04川貝母

本名潘昀珈,成長於屏東。二○○五年入選波隆納插畫展後開始插畫生活,喜歡以隱喻的方式創作圖像,詩意的造形與裝飾性是常用的特色。

作品常見於國內外新聞媒體、書籍、展覽,亦受美國《紐約時報》、《華盛頓日報》之邀繪製插畫。著有《蹲在掌紋峽谷的男人:川貝母短篇故事集》,並入圍二○一六年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年度之書、九歌一○四年小說選。

黃子欽x川貝母對談精選
我的圖文,是一種各自延伸的感覺

──假如要你直接畫一張圖與寫一篇文章,創作的開始是一樣的嗎?比如去看牙醫,會想畫牙醫,還是想把這件事變成文章?

川:兩種思維不同,如果是圖,我的思考會著重在主體,比如構圖。文字的話,會想到有什麼可以發展成故事就立刻寫下來,等累積好幾天、有段落形成也對結局產生想法,就可以開始創作了。

文字現在對我比較好玩,因為它能描寫出很多細節,跟畫圖不太一樣。

──為什麼覺得圖畫無法描述細節?

川:我覺得細緻度不一樣。像文字可以描述時間、空氣、周遭的環境等聽覺與視覺上的感受,無論多細都可以。圖畫的話,會局限在技法上,有些你可能無法表現那麼多,因為討論太多就會散掉。圖畫也會先決定需不需要這麼多。

──覺得文字與插畫的想像是一樣嗎?比如說,文字的詮釋主體是讀者去延伸的,想像很多元,是用自己的經驗去解構的。但是畫的想像延伸,是透過畫作的畫面,主體是不會被改變的。這有讓你覺得不同嗎?

川:兩個很不一樣,我覺得文字很細膩,它補足了很多我用畫說不出來的東西。我覺得目前我的圖文是一種各自延伸的感覺,雖然是來源是同一個故事,但各自有不同的方向,這點我覺得很有趣。無法理解插圖的可以透過文字去理解,看完文字可以透過插圖多一層想像。

〈波隆納入選作品-拇指姑娘〉

〈葉書〉

〈洋蔥的價值〉

台日拼裝蒸氣龐克風──氫酸鉀

架構自己的時代,奪回文化權力!

近年來日治文物大量的出土,我們彷彿跳躍穿越,回到阿公阿嬤的台灣時光。後殖民遊戲,愛憎夾雜,層層掩飾,障眼違章,形成一種混血殖民共同體,柴油、蒸汽、電力,不同的動力系統在底下錯節,上下交攻,這就是台灣獨特的架空美學。氫酸鉀運用日本文化遺產、車站建築、工匠精神、武士道,打造出獨特的台味蒸汽龐克風。

攝影:郭涵羚

新台客05氰酸鉀

出生於彰化,土生土長的台灣青年,從一九九二年至今創作已有二十多年,作品主題大多圍繞在台灣的日治時代,代表作包括《台灣氫年》、《周期表》系列等。

曾於電玩圈打滾多年,擅長人物設定與背景細節。筆下人物多有著桃花般粉嫩的臉頰,卻又帶著一絲滄桑的時代感;有時則強烈灰暗,布滿廢棄鏽化的金屬質感,作品瀰漫混亂、不穩定又寧靜的矛盾氣質。

近年專心於「穿上百年車站」企畫,目前已復刻了基隆驛、新北投驛、台南驛、高雄驛等四座車站。

黃子欽x氰酸鉀對談精選
文化多樣性,就是台灣的符號與精神

──你覺得你想表達的台灣是什麼?你心目中的台灣符號或精神是什麼樣子?

氫:我覺得是文化多樣性。台灣人有時會顯得眼光狹隘,沒辦法認清所處環境是個文化交替的地方。比如當權者會歸類台語就是閩南語,但這語言來到台灣,歷經一、兩百年的時間,融合了荷蘭語、西班牙語與日本語,早就不同了。就像美國是英語語系,但我們會說他們用的是美語,因為這語言在美國這國家歷經在地文化衝擊與深耕後,已經成為是獨立語系,早就分支成兩種(英語、美語)不一樣的生活模式與語言模式。

台灣人無法認清這點,所以思想永遠綁在一個無法跳脫的觀念裡。

就我來說,一百年前的台灣人與現代台灣人已經宛如兩種不同的種族,因為台灣欠缺傳承。可是如果你去看日本,雖然歷經戰爭與西化,但文化上是接連傳承的,所以只要提到日本,無論是圖像還是音樂,都很容易找到其中的「符號」(武士道文化、職人文化)。

如果有人問我何謂台灣文化,我會回答台灣文化就是融合了「漢人文化」、「原住民文化」、「日本文化」。

〈高雄驛〉

──你有一個計畫是做車站,為什麼對車站會有感覺。

氫:我對車站和火車情有獨鍾。戰前日本建設台灣,車站有宣誓性的象徵,希望用公共建築來跟台灣人訴說日本的權威;但在某種程度上,它卻有正面效果,像歐洲近代的發展,官方會用公共建築與藝術去建立人民的生活美學,日本明治維新後,也拿這套在內地奉行,後來又搬到台灣來。不像現在政府主導的公共建築完全沒有美感。戰後台灣變得非常雜亂、沒有地方特色,就是當權者對都市規畫的觀點完全不同。

除了公共建築的美麗之外,就像我最早開始講的,這代表南北貫通,也代表交流上的速度。從鐵路貫通開始,台灣才有整體意識。

台灣在此一百多年前,民風好勇,原住民與漢人有衝突,甚至漳泉械鬥;從鐵路貫通後,台灣才開始有凝聚一體的感覺。如果要我表達台灣的話,車站是很有象徵性的,所以我的創作很重視車站。

──現在的台灣有某些記憶的甦醒,能夠做的,一種是往體制發展,一種是往實體的,比如台北機廠現在想翻轉回來。

一般人民能參與的最大復刻就是車站,如果能夠復興,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奪回權力,分享權力。你現在是用個人力量做虛擬的車站,是精神性的建構。

〈望春風V〉

〈昭和少女-愛國乙女〉

部落農會風俗誌──王春子

就是為了好玩,不然為什麼要做?

台灣是個海島,而且以農立國,一年可以有兩到三次的稻米收成,種種得天獨厚的風土特性是豐富的在地資產,近年來的「文創產業」,發展出農業風的包裝情調,這種視覺符號系統就是來自台灣的風土環境。王春子採集台灣風土製本作畫,有著部落女巫的原始能量,融合京都茶道風,也有返璞歸真的療癒感。

攝影:蔡仁譯

新台客06王春子

經常被誤會成筆名的王春子,其實是用了三十幾年的本名,現為自由插畫家,為了作品的一氣呵成,也接平面設計。兒子出生後,開始創作繪本。

她的日常所聞來自雜食性的閱讀、採集奇人異事,再用日記的方式記錄。偏好手感、拙樸、意外、不完美的事物,宅久了就會出門旅行。

著有圖文集《一個人遠足Be Strong》、繪本《媽媽在哪裡?》,也和朋友發行獨立刊物《風土痣》。

黃子欽x王春子對談精選
創作之間的鬆與緊

王:最近在畫接下來要出版的繪本,因為離出版日很近了,畫得很認真,很努力。剛好我先生也是念美術的,他走過來看到我的畫就說:「太緊了,一點都不鬆。」然後也會有人問我是不是風格變了,怎麼看起來那麼緊?我突然覺得,以前談「鬆」好像是一種稱讚,但現在談鬆緊變成一種束縛。我會去一直思考,什麼叫鬆?什麼叫緊?一直鑽進去想。

──那妳有什麼體會嗎?

王:我的體會就是精神壓力不要那麼大耶。

最近在畫圖之前,會先拿一張紙亂塗鴉一番,雖然也都是畫和創作的主題有關,但沒有真心要畫好,所以有點像是鬼混吧,混了半小時或一小時,再去畫要畫的圖,發現那個畫出來其實還不錯,而且最近幾次嘗試這種作法都還滿成功的。

〈家宴〉

《風土痣》no.02封面

──這就是暖機吧。只是不是每個人都適合。

王:對啊,不過這就是一種狀態。你越重視一個東西,就會越想要畫好,可是那時候出來的作品就會很緊沒錯。畫圖雖然也關乎經驗、美感,但是我覺得筆觸也會與精神狀態有關,讀者是可以感受到那個部分的,如果自己夠敏感的話,也能感覺得到。明明是自己很在意的東西,想要創作的很好,也考證許多東西,可是硬要求它轉換成鬆也變得非常困難。

我很早就出來工作的,常遇到讀者喜歡我的作品會來交流,他們常講的共通詞是「溫暖」。我就會回去思考我的作品溫暖在哪裡。可是無論是「鬆」、還是「溫暖」,這些東西是沒辦法衡量的,所以我每次都很認真想,我是否真的是很溫暖的人?會不會這是我的內在本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?有些東西是文字氣息抽象組合出來的,可是如果是大家都共同這樣形容,我會想它是否真的存在?

〈媽媽在哪裡〉

古典金屬工業風──鄒駿昇

用插畫素材拼貼,創造顛倒空間

古典的東西大都「定格」,不容易有速度感,而鄒駿昇很巧妙地,在穩定格局中,埋伏了一些「偶發性」內容(類似失控的翻倒水杯),以一種出人意料之外的即興,讓人拉緊神經,來吸引目光。鄒駿昇的眼睛像是X光,穿透山脈、星空、樹根、松菸、下水道、巴士、台北機場、車牌、鱒魚、騎兵玩偶、瓶蓋工廠等,建構出龐大的全景式宏觀畫面。

攝影:蔡仁譯

新台客07鄒駿昇

台灣新銳藝術工作者,畢業於嘉義師範學院,後前往英國金斯頓大學與皇家藝術學院深造,現從事視覺藝術與插繪本插畫創作。

擅長結合手繪與電腦,筆觸細膩繁複、色彩層次豐富,即使結合電腦上色處理,仍能保留紙本與手繪的醇厚質感。作品曾四度入選義大利波隆納插畫展,二○一一年更榮獲第二屆波隆納SM國際插畫大獎、美國3x3國際當代插畫大獎首獎,在二○一六年再度拿下3x3繪本類金獎。

他在TED的演講「從後腦杓看世界」有將近六萬的點閱率,鼓勵年輕人跳脫框架,勇敢追求自己的夢想。

黃子欽x鄒駿昇對談精選
現在的台灣缺乏減法的設計

──你在台灣的生活,與在英國的日子,帶給你的眼界有什麼不同?

鄒:看的東西越多,對好東西的定義標準會越來越嚴格,也越來越清楚。簡單來說,一樣是蒐集老東西,在出國前只要是有年份的老物件都照單全收。但蒐到後來會發現老東西還是有分好壞,好的會隨著時間化為經典,所以後來我對老經典更感興趣。

現在的台灣我覺得缺乏減法的設計,你看舊照片裡的台灣街景很美,為什麼?因為那時候很純粹、平面設計很乾淨,沒有奇怪的配色。

寫招牌是職人的事,在現代,電腦輸出普及,門檻變低了,但美感並沒有隨著經濟一起提升。Timeless是很重要的要素,一個設計如何在二十年、三十年後回頭看它還是OK的,不會只思考當下曇花一現,這是我喜歡的東西給我最大的學習和影響。當然英國老東西更多,但那些東西就歷史意義來說比較無法產生任何連結,純粹就以物件本身的角度來欣賞。

《Dancing Feathers》系列作品

《1/3》系列作品

──看你的畫作,能感覺到你畫的城市或者街景,背景是先設定過的,尤其是建築、街道的寬度,單雙線道或車子之間的距離等。應該是說,你的畫本身還有空間規畫的概念進去。

鄒:我對空間、建築等方面很感興趣,所以你會看到我的畫、尤其是背景幾乎都是等角透視,對我來說,等角透視在畫作中能傳達出協調的安定感,這部分是平面設計給我的影響。我喜歡平面設計的穩定感和規律性,所以在處理畫面的時候,還是會帶這樣的偏好進來。

──你的畫看起來確實有種平和的感覺,而且與國外的版畫很類似,有內在的溫和柔軟。

鄒:我喜歡畫面是帶有溫度的,會盡量避免太過科技冷感的畫面,因此手感是很重要的。即便作品是電腦處理過的,但是要能保留手作感。

《軌跡》系列作品

類比式感性台派──小子

我的工作就是要把正拳變壁咚

台灣在地性廣告,六合彩明牌、蓋台廣告、選舉文宣、賣藥走唱等,不同於官方的商業習慣,非常符合大眾生活邏輯──「讓設計野蠻化,情感精緻化」。小子活用這一套,創出非典型設計手法──「地方包圍中央」。越偏手工,越接近「類比」,就會讀出更多乍看失真,但又真實的資訊,不管是嘻哈、流行、時尚,一開始都是來自一種反抗,而近年來台灣的公民運動,也帶來更多由下而上的創作能量,這種拙劣激情、緊張的速度感,就是長久以來的台灣底層之聲,喚起許多新舊夾陳的土地記憶,讓島國顯影。

攝影:蔡仁譯

新台客08小子

一九八一年生,畢業於高師大美術系,在大學時便投入公共藝術創作,並親自規畫策展工作。作品範圍跨藝術創作、書籍唱片封面、展場設計、視覺識別,現為freelancer、策展人、藝術家、設計師。

很多人認識小子是來自於「拍謝少年」的《海口味》專輯的那隻虱目魚,還有他與逗點文創結社、一人出版社長期的合作關係。近期他則投資了兩間獨立書店(三餘、讀字)與一份獨立雜誌《眉角》。

黃子欽x小子對談精選
台灣的色調有它的獨特之處

──我發覺你很喜歡的某種素材源頭,是和海或者鹽分有關係的,有點像以前日本時代定位的南島,你看現在很多公民運動的符號都用島,只要用島,某種東西就會浮現。所以如果回到視覺性的,比如海、鹽分、溫度,比較接近台灣的這些東西,都是比較亞熱帶,或者海島型。像北歐就是乾冷,呈現視覺就是簡單和嚴肅;而台灣平常的氣候與植被、日照之類,比較亞熱帶。

會想到這些是最早大家在談攝影時,認為照理來說台灣和某些日本地區的緯度很接近,拍起來照片會像森山大道那樣的風格,黑黑醜醜的,比較有溫度感;但現在台灣的風格卻是什麼都綜合了。

小:我覺得台灣的色調有它的獨特之處,就像你講台灣是亞熱帶,但在泰國每個顏色都非常鮮豔,原色系很多。台灣招牌就沒有泰國那麼多,大多是紫色、紅色、藍色之類的。

我們美感比較跟隨日本,但是因為日本很注重街道的整體性,所以即使有顏色,也會顧慮到整體街道的呈現,它的顏色很少會有很鮮豔或很跳的,你去看東京或是京都,都是這樣子。可是台灣的有趣之處是,因為我們本身是跟隨日本美學,而當我們追隨的是殖民美學時,我們會把顏色做得更誇張,就像我們的廟宇和中國廟宇的顏色也不一樣。

──顏色可能也跟資源有關係,越沒有資源越需要去凸顯,比如野台就是因為燈不夠,於是換成螢光的。這樣才有效果,有辦法吸引人家來看。

小:所以我們顏色用得更張狂,以色彩學來說,日本會大量使用對比色。比如藍綠是對比色,紅綠就是互補色,兩個加起來變成黑色。台灣就是大量使用綠紅那種互補色,因為我們要做得更誇張。

其實台灣的街道很多黑色系(兩色加起來是黑的),可是那種黑又不是一般的黑,比如有一期《眉角》的盒底,我的黑色加了百分之七十的藍,所以當它跟紅色對比時,能讓紅色變得更紅。我覺得台灣的色系就是存在於此,本身充滿了互補色。

濁水溪公社《鄉土人民勃魯斯》專輯包裝設計

拍謝少年《海口味》專輯包裝設計

〈羶嗨精〉

曖昧含光手感設計──霧室

找出觸動人心的那一個畫面

霧中風景,脫焦的模糊畫面,有特別的味道,曖昧裡頭反而會浮現更多清晰的細節,由內而外的想像,會讓存在感特別強烈,無止盡打破輪廓,就可以得到無限的造型。霧室有著詩意的觀看邏輯,所以作品也會帶著感性的情緒節奏,每次接觸都有不同的呼吸與體溫。

攝影:侯俊偉

新台客09霧室

成立於二○一○年的霧室,由黃瑞怡和彭禹瑞兩位設計師組成,主要專做視覺設計,包含屢屢讓他們獲獎的書籍裝幀,近期也跨足品牌規畫。

「霧室」的命名靈感來自妹島和世書中一間被霧氣環伺的房子,亦相當符合兩人的作品風格,代表作包括《慢享山水田園詩》、《拉丁美洲:被切開的血管》、《光陰》等書的裝幀設計。手感與溫暖,是他們作品最常給大眾的感受。

黃子欽x霧室對談精選
霧室可說是自我的延伸

──先從名字聊起好了,為什麼取「霧室」這個名字?

禹瑞:我覺得我們兩個……應該說不知道是我們兩個還是我自己,喜歡的東西比較曖昧,不喜歡太明確的。

那時候在構思工作室的名字時,有一次她看到妹島和世的書,拿了一張建築裡都是霧氣的房子照片,她說很喜歡這個東西,問我如果取作「霧設計工作室」,但把中間的字去掉,就叫「霧室」這兩個字怎麼樣?

我想了一下,覺得這兩個字搭在我們身上不會突兀,而且好像可以駕馭這兩個字。

《拉丁美洲:被切開的血管》書籍裝幀設計

《印度放浪》書封手寫字

──你們好像對於看不見、看不清楚的這類事物很有興趣,如霧、濛……

禹瑞:對,會一直受到這樣的調性影響,甚至有時會覺得被工作室名稱牽著走。因為霧室可說是自我的延伸,像是在告訴我們,你的定位在這邊。

當我們順應著它走的時候,會去思考它到底跟我們是不是相同的。覺得這像是在幫助釐清自己的方向。

──關於雙人合作模式,你們用這樣的方式來完成也很有趣,因為大部分的設計師都是單獨作業,而且台灣做書的流程通常不會給這麼長的前置時間,所以一般很少去反覆思索,而是看整個過程要多久,然後將它做到一定程度的完成。

瑞怡:在製作書的過程中最長的時間大多花在構思上,內部會先統整好想法後再向出版社提案,提案的方式會先繪製一款草圖並說明設計概念。

我覺得好處是,在正封執行前我們雙方都還能有討論的空間,待出版社確認可執行後,就會接著進行正封的設計,由於先前有充分的討論,所以封面出來後並不太會有需要反覆修改的問題。

《我的母親手記》書封設計

看見,台灣的活力─

何佳興、聶永真、黃子欽對談

攝影:林毓瑜

──想問你們對於台客的印象。

聶:台客就是台客啊!對我這個年代的人來說,台客有固定且狹隘的「感官」定義,騎摩托車、偶爾從車體噴出黏巴達音樂,B拷或拼貼的流行等等。我們那時候講台客帶有貶意,跟現在的定義與意義上的逆襲不一樣。

聶永真,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《不在,致蘇菲卡爾》視覺設計

──在二○○五年時流行過台客這個詞,台客這個詞在音樂界特別流行,因為將台客當成搖滾,很有勵志性,反而翻轉出能量。

聶:以前說台客,是因為站在主流的角度來看。現在每個事物都可以成為主流,都會有其不觀點的角度位置,定義開放。至於「台」,我有時看到某些過度裝飾的設計會說這好「台」,的確有貶意在其中,某些過度打扮的設計,反而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,從過度裝飾的設計中會看到一種不安,這不安是它好像害怕自己的元素會不會太簡單,而讓別人看不懂,所以一不小心就承載太多訊息,我看到這樣的style便會用早期具意味的「台」字來形容。當我使用這個代詞的時候,意味的是過度裝飾,跟所謂的台灣味沒有任何連結,台灣味對我來說是親切的。至於台客搖滾又和台不一樣。台客搖滾因為跟音樂連結,所以形象完全不同。

何:「台」對我來說比較是文化面上的,當藝術或設計漸漸打開視界,我們開始學習模仿國外,忽略自己原有的文化。現在因為跟國外交流,我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生活面,覺得真的很台,台就是一種存在我們周遭生活的文化,例如陣頭或八家將。

聶:這種台跟我們小時候認知到的台是完全不一樣的,對吧?

何:已經完全不同了,若要討論的話,範圍很廣泛。深層一點還會牽涉到自我認同與文化自信。台推遠一點甚至是要不要建國,怎麼建國,因為「台」可能是建國的精神。這是我在思考「台」會想到的。

聶永真 x 陳聖智,蔡英文「點亮台灣」視覺設計

聶永真,林宥嘉《大小說家》專輯包裝設計

何佳興,蔡英文當選紀念高粱酒落款提案

聶永真 x 陳聖智,第十四任總統副總統就職紀念郵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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